于是,我在森林深处,看着秋雨敲出阵痛和悲伤。

離婚

鈴聲響起來之後,學生們仿佛冬天被驚醒的魚,轟隆隆地收拾東西,嘩啦啦地隨著人流滑出去。文博摘了眼鏡,隨著最後幾個學生走到了教室門口,簡單地交代兩句之後,他又回到講台之前,把自己的雙肩包從櫃子裡拿出來,拎出教室門。

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,從外套口袋裡掏了眼藥水出來,往兩隻眼睛各滴了一滴。他快速地眨著眼睛,多餘的眼藥水順著他的臉滑下來。

“文教授。”

“嗯?”

是個男學生,學生問得突然,藥水就像一行清淚,掛在他臉上。學生從包裡取了一包餐巾紙出來,遞給他。

“謝謝。”文博接過餐巾紙,抽了一張出來,再遞還給他。他擦掉了藥水的痕跡,順手擦了一下眼睛片。他把眼鏡戴上。“有事嗎?”

“其實之前也跟您說過了,我想請您做我畢設的指導老師,您沒回復我。”

“哦,可能是忘了。”文博想著面前這個看起來很陌生的學生,心裡盤算著自己的時間。

“你加我個微信吧,以防我這最近腦子不好使又把這茬忘了。”文博從褲袋裡把手機掏出來,“詳細情況我們回頭再討論吧,我還有點事。”

“好的,教授再見。”學生低著頭,在手機上敲了一行又一行,朝文博點點頭,轉身就走了。

學生的好友申請還沒通過,文博的手機又收到一條消息。

“明早九點,民政局門口。”

文博不會忘的,他忘了什麼都不會把這件事忘記的。

和代樂樂已經十多年了,說和諧也算不上太和諧,雙方都給了對方足夠,甚至說過大的自由空間,在朋友面前像是一直風平浪靜恩恩愛愛的樣子,在女兒面前明裡暗裡吵過幾次,但每次爭執都不大願意牽扯到老人和孩子,都是悶在房間裡靜靜地吵,最後往往不歡而散。日子久了,發現面前這個人,已經不再是你喜歡的那個樣子了。

離婚是結局,也是開端。

代樂樂這兩天不在家裡,對老人孩子說是受朋友邀請去看了個外地的病人,其實就是外頭另找了一套房子搬進去了。文博早了半個多小時就等在了民政局門口,局子也剛開門,一個門衛大爺問他這麼急啊,他只好苦笑了一下,打開手機看看有沒有誰給他發消息。

什麼都沒有,除了昨晚半夜那個學生突然發了很多關於他畢設想法的材料過來,就是那些無聊的微信群,重要的消息一條沒有,沒有笑笑,沒有代樂樂,什麼都沒有。他抱著雙臂,看著人往民政局裡面走。

今天可真是個黃道吉日,來登記的新人一對又一對,嘻嘻哈哈的,急急忙忙的,沉默寡言的,各有各的活法,誰說沉默寡言就不能相伴一生。文博正想著,一股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。

代樂樂來了,她穿著一身套裙,噴的是他們結婚紀念日的時候,文博送她的香水。

“你來的挺早啊。”

“嗯,我怕誤了時間。”

“進去吧,我一會還有個病人呢。”

代樂樂的口氣聽著挺輕鬆,但她沒怎麼看文博,只是自顧自地走進大廳,文博看著她的背影,緊了兩步跟上她。

“想好了,我這章按下去可就不能改了,復婚得重新排號,你看結婚那兒今兒隊排多長...哎呀今兒真是個好日子,這麼多人來結婚...”

登記處的人啰啰嗦嗦說了很久的話,文博和代樂樂一人朝著一邊,也不想吵架的意思,但也不像心裡舒坦的樣子。

文博實在受不了了,擺了擺手,“您就登記吧,我們倆在家已經想了很久了,復婚的事不勞您操心了。”

登記處又瞟他倆一眼,便不再說什麼。

出民政局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,羅里吧嗦的登記處有很大的功勞。代樂樂看著自己的離婚證,吸了吸鼻子,把證書放到自己的手包裡,抬眼去看文博。文博已經把證書放好了,他從皮包裡摸了盒煙出來,抽了一支,又從身上摸出一隻打火機,把煙點了起來。

“我記得你以前都把煙戒了。”

“最近又抽起來了,反正我不怕死,笑笑跟著你也不至於抽我二手煙。”文博叼著煙,說話有點不清楚。他平時不是會像混混那般叼著煙的人,可現在他不想保持斯文的形象了。

“少抽點。”代樂樂低下頭,把手包鏈往肩上一掛,“我走了,有事聯繫我。”

“沒事的,都沒事。”

文博深深地抽了一口煙,他的煙燃了長長的一條閃著火星的餘燼,落不下來。他看著代樂樂走下樓梯,往十字路口走過去。

他的眼藥水好像又滴多了,一行一行往下跑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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